血战菜市场:1918年上海虹口骚乱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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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战菜市场:1918年上海虹口骚乱始末

上海虹口地区是近代日本侨民的重要聚居地。1914年公共租界工部局开始聘用日籍巡捕,参与管理虹口地区的治安、交通事务。以后,日本驻沪领事署要求增加日捕数量,部分日侨甚至主张虹口地区全用日捕。这些主张一旦变为现实,不仅影响公共租界工部局的管理,而且将严重侵害华人的权益,理所当然遭到华人的反对。对此,日侨中的不法分子怀恨在心,经常挑起事端,报复华人。1918年爆发的虹口骚乱,就是日本侨民中的不法分子为迫使工部局多用日捕而挑起的流血事件。

吴淞路上有不少日本人开的商店

砸抢钟表店日本水兵滋事被拘留1918年7月16日晚8点左右,虹口吴淞路295号美利钟表店内灯火通明,几名店员正在柜台上忙碌着。忽然,从门外闯进7名身着制服的日本水兵,其中一人操着生硬的汉语对店员说:“前天送来的手表修好了吗?如果修好了,我就拿走。”边说边递上修理凭证。店员验过凭证,知道对方几天前送来过一块手表要求修理,按约定时间应该已经修理完工。于是,就从柜内找出那块表,客气地说:“您的表已修好,可以拿走。”说完收进工钱,把表交到客人手中。日本水兵接过表,仔细查看一遍,说:“这表带不是我的,原来那条比它新多了。你们要赔我一条新的。”店员摇头拒绝道:“敝店不可能更换您的表带,这就是原来那条。”双方各持己见,互不相让。吵闹声传到里屋,店老板阿三急忙走出来。南京人阿三在公共租界工部局当过巡捕,又在虹口开店多年,见多识广。得知顾客是日本人,因而不敢怠慢,一面训斥店员不得和顾客争吵,一面连声道歉。不过,对日本水兵的无理要求,也是婉言拒绝。于是,那个日本水兵大怒,趁众人不注意时,突然伸手从柜台里抢走一只手表,然后冲出门外。同来的6人也跟着往外冲,顺手砸破店内灯泡和门窗玻璃。阿三率众店员追到街上,高喊:“日本人偷表,日本人偷表!”跑出钟表店后,日本水兵分两路逃跑,5人沿吴淞路往南逃,2人沿吴淞路往北逃。那5人跑到吴淞路和有恒路(今余杭路)转角处,被闻讯赶来的474号华捕迎面拦住,3人乘乱逃走,剩下2人见无路可逃,慌忙窜入一家日本人开的成衣铺。474号华捕追到成衣铺,日本兵跑出后门,但被守在弄堂口的578号华捕堵住,束手就擒。这时,旁边两名日侨上前帮忙,企图帮助水兵逃脱。两名华捕分别抓住1名水兵,手举警棍警告,喝退日侨,并迅速将水兵推入成衣铺。很快,增援的华捕及时赶来,众人一起将这两名日本水兵押送到虹口捕房。

沿吴淞路向北的两名水兵跑出数百米后,拐弯转入鸭绿路(今海宁路之乍浦路至九龙路段)。541号华捕听到阿三等人的喊声,就追赶上去,大声命令他们:“站住,站住!”慌乱中日本水兵转入密勒路(今峨眉路)南逃,被1288号华捕和附近瑞隆丝厂印度籍门卫拦住。541号华捕很快赶上,几个人合力将这两名水兵押送到捕房。一大群日侨闻讯赶来向华捕示威,并尾随至虹口捕房,要求捕房立即释放水兵。这些人挤入办公室,吵闹不休,一直不肯离开。捕房查明拘留的4人是日本军舰“千代田”号的水兵,为避免引起新的麻烦,10多分钟后,捕房派人将这些日本水兵送回“千代田”号。4名同伴被华捕拘留的消息传出,“千代田”号军舰官兵感到大失颜面,便齐集汇山路(今霍山路)日本海军俱乐部大楼,商议报复计划。次日凌晨1点,70余名日本水兵气势汹汹地冲向吴淞路,准备冲击美利钟表店。行至昆山路与吴淞路交叉口,碰到“千代田”号舰长、日本领事裁判员等人,遂被劝阻回去。上午8点多,虹口捕房派员向日本领事署警务公堂提起公诉,要求依法惩办在美利钟表店滋事的日本水兵。公堂碍于法律约定,装模作样地传讯相关人员,却并不判决。法官宣布暂扣当事人,然后匆匆退堂。后来,日本方面一直没有处理此事,只是将滋事水兵送回国内了事。

日本领事馆旧址

袭击中国人部分日侨挑衅生事端日本水兵砸抢美利钟表店后,又有日籍不法分子袭击华捕事件发生。17日午前,4名葡萄牙人沿吴淞路向北行走,快到玛礼逊路(今茂林路)时,1人与对面过来的1名日侨相撞,日侨被撞倒于地。葡萄牙人连声道歉,并友好地伸手拉起日本人。不料,那日本人刚站起身便破口大骂,还挥起拳头朝对方胸口打去。几名路过的日本人看到同胞与人打架,不问缘故,就冲上来帮助打葡萄牙人。葡萄牙人见势不妙,夺路而逃。其中一名叫基台斯的葡萄牙人沿吴淞路南奔,被多名日本人紧紧追赶。情急之下,基台斯向右拐入昆山路,在乍浦路附近被正在巡逻的1281号华捕发现,上前拦住盘问。几分钟后,日本人追了上来,与闻讯赶到的日捕一起将基台斯和1281号华捕团团围住,不分青红皂白,大打出手,直把两人打得遍体鳞伤,不省人事。这场冲突原本是日本人向华捕和葡萄牙人行凶,却被少数别有用心的不法分子利用,反咬说葡萄牙人和华捕用大型武器袭击日侨。一时虹口地区谣言四起,日侨更加仇视华人。一些日侨认为4名水兵被扣,有损日本国的尊严,又听说华捕用大型武器袭击日本平民,决心寻机报复。当晚,大批日侨聚集在美利钟表店四周示威,见店员准备关门歇业,部分日侨高声怒骂,有的冲上前去,挥拳便打。正在附近巡逻的华捕闻声赶到,当场抓住两名攻击店员的日本人,另外一人被日侨掩护逃走。拘捕过程中,1名华捕的手被凶犯咬伤。押送两名日本暴徒去捕房时,又有一大群日侨尾随而至,气势汹汹,要求华捕立即放人。双方在捕房内对峙,气氛十分紧张。这时正好有日捕奉日本领事的命令来捕房查询此事,捕房决定把这两名闹事者交给日捕带走。刚到日本领事署,那两人便被当场释放。后来,捕房照例向日本领事署起诉闹事者,但与上次起诉日本水兵一样,日本方面只草草询问一遍便宣布退庭,又是不了了之。

18日晚,虹口吴淞路一带又聚集数百日侨,很多人手执刀剑、棍棒等武器,向租界当局和华人示威。有人用汉语高呼:“虹口者,日本租界也,故仅需日捕。”有的辱骂道:“中国人豚豕也,我辈不愿有华捕在虹口。”约午夜零点,虹口捕房829号华捕正在街上巡逻,忽然1名日本人持利刃从背后猛刺过来,华捕负痛转身,准备自卫反击,却被一群围上来的日侨死死抓住,然后被推倒在地,一顿暴打。另一群日人想拦下电车,袭击华人司机,砸毁电车。司机果断开足马力,向前疾驰,吓得众暴徒四散躲避。此时,数十名西捕(欧美籍巡捕)、印捕(印度籍巡捕)及日捕闻讯赶到,众暴徒才渐渐撤走。受伤华捕被送入附近同仁医院救治,医生检查发现其身中4刀,两处在头部,一处在右肩,一处在背部,流血极多生命垂危。同时遭到日本暴徒袭击的还有780号华捕,他在鸭绿路与密勒路转角处巡逻,被一个日本暴徒从背后抱住,无力反抗,遭到数名日本人的轮番攻击,头部被木棍打伤,流血不止。后经拼死挣扎,才逃出魔爪。不料,又在吴淞路上遇到另一伙日本暴徒,780号华捕再遭厄运,几乎被打得昏死过去,最后被同伴送入同仁医院抢救,才捡回一条性命。事后查明,当晚日本人有备而来,专门袭击华捕和中国平民。深夜,大批巡捕赶到现场,驱散闹事人群,吴淞路一带才慢慢恢复平静。捕房唯恐再起事变,下令只驱散人群,不得拘捕肇事者。血战菜市场中国警民反击日暴徒寓沪日侨中的不法之徒连续数天在虹口地区挑起事端,打伤中国平民和巡捕,引起上海民众的愤怒。双方数天来的零星冲突,终于在19日夜演变成大规模的流血事件。当晚10点钟,虹口吴淞路一带已聚集大量中、日平民,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华人因前两天日侨殴打华捕、凌辱同胞,早已愤愤不平,随时准备奋起反击。而日侨以水兵被捕辱及日皇尊严,颇有不驱除虹口中西巡捕决不罢休之意。数十名日侨携带刀剑、棍棒等武器从乍浦路与昆山路口出发,沿乍浦路往南而行,遇到华人或华商店铺就打砸一番。沿途又有不少日侨从商店、茶馆中出来,加入这支队伍,奔向虹口菜市场附近示威。10点多钟,上夜班的华捕预感今晚日本人必来骚扰,出于自卫需要,就向虹口巡捕房小捕头庆恩请求携带枪支巡逻,如不发枪械,生命将受到威胁,因此拒绝上岗。庆恩听罢,感到事关重大,立即打电话向上司请示,遭严词拒绝。捕房派员前来劝慰,称不发枪械是为了避免冲突,保护巡捕的安全。劝告良久,华捕依然不肯上岗。过了一段时间,当班华捕见无人来替换,便纷纷来到虹口菜市场附近。忽然,文监师路(今塘沽路)与吴淞路交叉口警笛声大作。这是华捕事先约定的暗号,即遇到日本人来犯,以警笛为号,集合起来予以反击。74名等待上夜班的华捕闻此警笛声,迅速冲入办公室,准备领取短枪,被庆恩等人拔枪制止。大家只好退出捕房,携带警棍跑向菜市场,和当班华捕会合。这时,大队日本人正杀气腾腾而来,内有不少手持枪支的日捕。双方相遇,混战开始,枪声、警笛声和殴打声响成一片。很快,华捕675、964号被子弹击中,先后负伤倒地。3号日捕脚踝被击穿,血管破裂,当即一命呜呼。26号日本巡警也受伤倒地,日籍原山吴服店主被打伤。此外,双方还有许多人在混战中受轻伤。与此同时,南浔路与文监师路转角处为第二战场,参战双方各有数十人。最初,1名身穿西服的高个子日本人站在高处演说,声嘶力竭,唾沫四溅。讲毕,他高呼:“莫管理由,往打华人!”日本听众大声附和:“好!好!”于是,这些日本人挥刀携棍冲向街头,或追打华人,或捣毁华商店铺。凌晨1点左右,大批西捕、印捕赶到事发现场,费尽周折才将双方隔开,下令收缴华捕枪械,并由持枪印捕护送华捕回到捕房。日捕的枪械也被同时收缴,人员被送往日捕寄宿处。租界工部局总巡捕麦高云、副总巡捕约翰生到场指挥,维持秩序,直到凌晨2点,局势才得到有效控制。这次血战历时两个多小时,双方损失惨重。据捕房调查,日本人死2人(1名日商被流弹击毙)、伤9人;华捕受重伤2名,另有多名平民受轻伤;数十家华商、日商店铺被捣毁,货物损失不计其数;又有10多辆华人黄包车被砸坏。流血事件发生后,寓沪日侨在文监师路日本居留民团楼上连续开会商议善后办法,要求日总领事向租界当局交涉,增加虹口日捕人数,抚恤遇害及受伤日人,处分开枪华捕等。烧伤纳凉妇日籍银匠施暴遭谴责虹口菜市场血案发生10多天后,又有日本籍不法之徒向华人妇女行凶,遭到虹口民众的强烈谴责。

7月31日晚9时,天气炎热,吴淞路991号里弄内有几名华人妇女坐在椅子上纳凉闲聊。忽然,1名住在该里弄的日本男子赤裸上身从家里出来,走到纳凉妇女旁边,不怀好意地和妇女搭讪。见无人理睬,那男子即口出秽语调戏,同时做出各种下流动作。纳凉妇女见其丑态百出,怕引起麻烦,便大声呼喊起来。正在家中休息的居民闻声出来观看,得知日本男子调戏华人妇女,大家愤愤不平,同声谴责。众怒难犯,那日本男子只好灰溜溜地走了。过了一会,人群渐渐散去。岂料,日本男子又很快从家里出来,手里拿着1只盛满浓硫酸的小瓶,竟丧心病狂地洒向毫无防备的华人妇女。霎时,妇女们的衣服、皮肤被硫酸灼伤,疼痛难忍。那日本人施暴后,又恶狠狠地将硫酸瓶掷向旁边的一名小孩,硫酸液沾上小孩的大腿,顷刻血肉模糊。呼救声和哭骂声再次引来大批居民,有人急忙用清水为伤者冲洗,有人迅速向捕房报警。不久,虹口捕房数名中西巡捕赶到现场,问明情况后,立即进入肇事者住宅搜查。只见室内一片狼藉,后窗洞开,罪犯早已逃之夭夭。事后查明,那日本男子是个银匠,在吴淞路开银器店为生。前段时间中日巡捕和平民多次发生冲突,该日本男子对华人极其不满,买来一瓶浓硫酸,伺机报复华人。那晚看到几名妇女在里弄内纳凉,便当众进行调戏和侮辱,被闻声赶到的众人喝退后,遂恶向胆边生,用浓硫酸施暴。虹口捕房获悉施暴男子已逃入日本驻沪领事署,便要求交出人犯,遭到日本领事的拒绝。之后,捕房几次向日方要人,均无功而返。迫于各方压力,日本领事署派员审讯该犯,但没有当场判决。和处理钟表店滋事水兵一样,那男子在领事署扣押几天后,被悄无声息地送回了日本。抚恤死伤者租界当局竭力平事态虹口骚乱事件发生后,上海西报评论说,日本方面以此次骚乱为借口,向租界工部局和中国政府提出扩大权益的要求,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希望在虹口全用日捕,可见日方“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矣”。果然,上海日本居留民团又几次向日本领事呈文,要求其向公共租界工部局交涉,答应虹口地区全用日捕,并赔偿死伤日人的丧葬费、医药费和子女教育费等。日本领事署知道这些要求必然遭到工部局和中国民众的反对,不敢全部答应。日侨中的暴烈分子对此非常不满,曾公开扬言,说日本总领事如不向工部局提出在虹口全用日捕的要求,他们将焚毁日本领事署。有的干脆煽动说:“总领事不称职,不能为虹口日人谋最好利益。”经过数月调查,租界总巡捕房于10月底完成调查报告,上报工部局讨论。日本驻沪总领事有吉明获悉后,致函工部局,对报告中有关内容提出异议,并竭力否认日方欲在上海开辟势力范围的说法。工部局原来已与日方达成协议,准备增加虹口地区日捕数量,但遭到华人的强烈反对。此次流血事件发生后,工部局认为部分寓沪日侨希望借此机会使整个虹口地区处在日捕保护之下,排挤工部局在这一地区的统治,因此暂时终止扩充日捕的计划。不久,工部局采取低调处理的态度,给予死亡日捕600元抚恤金及相当于西捕的160元丧葬费。对参与枪战的华捕也未作严厉处置,只给予降级处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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